— 叶千苍 —

【喻王】千樽雪(中)

         两发完结没希望了。 。。

【四】

        永乐十九年春,喻文州回京。

        王杰希立于城门边早已等候多时。长安城里艳阳天气,覆井畔扬起柳叶的翠绿,出檐处亮出桃花的绯红,灿然成锦,香流满城。路旁是数竿修竹,几叶芭蕉,春初早被翠绿染遍,叶碧芽翠,绿莹莹的,鲜明似宝石。青石长街上,春光无限好,络绎行人,一路晏晏有言笑。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穿过熙攘人群迤逦而来,与生俱来难以遮掩的绝世光华,惊艳了整座长安城,倾倒了无数长安丽人。王杰希看他处于人群中,如珠玉处于瓦砾,如子夜明月光,湛湛清辉流到眉间心上,避无可避,蓦地,心头涌上来的是三年来忙碌的朝堂生活都填不满的空寂,是伴君如伴虎的谨慎细微之余对那份交心之情的怀念,可心下似乎还有一份莫名的悸动和酸涩,王杰希轻轻摇摇头,将这份让他不安的感觉压下去,走上前去。
喻文州早已看到他,眉目漆黑,便如浓墨勾勒在洁白宣纸上,笔笔秀逸分明。清俊容颜,似写意中的淡墨山水,一派清明的神与韵。三年的时光磨去了些许的棱角,不变的,是那份遗世独立的风神气韵。

        白雪柳絮飞,红雨桃花坠。絮雪花雨中,喻文州看着王杰希向他走来,对他一笑,如虹霓,如烟霞,一袭莹澈白衣,那一刻,沐在阳光里的整个人,似乎每一寸都是光,每一寸都是美。

        “等很久了吧。”喻文州粲然一笑,“你......还好吗?”

        身旁的人缓缓答到:“尚可,不过......我想你。”声音似乎有些飘渺,却又那么真实,微微低沉,在耳畔萦绕,久久不去。
        听到他有点别扭的说话,喻文州心里泛起点叫做喜悦的情绪,自己只当做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回到,“我也想你。”话题就此岔开,两人说着长安的近况,长安大道上,马车缓缓离去,扬起些四散的飞尘,不一会便恢复了平静。

         自古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纷繁人世间,美好的事物大多短暂。绚丽的彩云容易散,珍贵的琉璃容易碎。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风景。一杯清澈甘醇的千樽雪,使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永乐二十一年秋,中秋月宴。

         王杰希此时正一脸淡定但内心开启吐槽模式的看着面前这个才堪堪饮了一杯酒便一脸茫然迷离的喻文州,说好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左相呢?!无奈也只得缓缓扶起他,到马车边上又不放心,便决定送至府中。车厢内很暖和,让人昏昏欲睡。边上的人这不断的靠向自己,推了几次之后终于无奈的任由对方靠着。突然在静谧中隐隐有什么声音,王杰希低下头去,喻文州的唇翕动着,似乎是念着他的名字。再近一些,却只听见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下句虽已听不清,可王杰希偏偏瞬间想起了下句。耳边仿佛轰然炸响,脑子嗡嗡的,真的像做梦一样,那年他在他耳边呢喃“我也想你”时,春光明媚,他还不知道原来那样渴望着他的想念的自己就是在爱了。心内骇然,正欲站起,却不料马车又是一下颠簸,一时揽住喻文州,可他却在这时抬起了头,唇瓣蹭过,微凉,但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在血管中叫嚣着,寻找一个突破口。喻文州依然沉睡,清浅的呼吸着,空气已经凝固,让人窒息。终于,车夫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有侍人很快出来,王杰希蹙了蹙眉,终究什么都没说,待喻文州被扶着下车后,乘着马车像逃似的复又离去。

 
        永乐二十二年二月,喻文州已是弱冠之年,而两人却已“冷战”几个月了。

        王杰希在那夜辗转反侧之时,脑子里突然想到喻文州第一次偷亲他的感觉,还有后来的许许多多次,那些尚且想不明白的细节,此刻都空前地鲜明起来:

        为什么有些时候明明还未睡着却总假装自己已经熟睡……
        为什么从不抗拒喻文州和他开玩笑似的做出些亲密举动……
        为什么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听到家族长辈想要他快点成亲会让他如此抗拒……

         在喻文州偷亲他的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这是一条歧路,一条永没有光明的路,他原本想,身为知己,应该在他走得更错之前纠正他,引领他走上正途,但没有想到,到最后,错到一塌糊涂的反而是自己。

         王杰希此刻终于了然,其实自己内心也有着相同的绮思,然而荣耀民风古朴,三纲五常是最基本的伦理道德,阴阳调和是自古流传的学说,绝大多数人固执己见地认为喜欢同性是一种病,,不惮以最刻薄的言辞,最冰冷的眼神,最恶毒的态度,躲避着排斥着他们。

         所以王杰希从来没有打算说出来。

          至少在他眼里,喻文州是荣耀史上最年轻的左相,是长安世家中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他的喻文州,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温润如玉,仿佛生来如此;他的喻文州,不需要太多的灯光,却自成格局,清澈从容。

         虽然爱能净化彼此之间的心意,但未必能净化他人的猜忌和恶言。即使是最纯粹的感情,带给喻文州的却也只能是伤害和洗不掉的污秽。
他是他此生唯一的挚友,而不是他此生唯一的污点。

         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了。让我看着你,看着你和别人谈起我时,用的是那样温和的表情。让我看着你,看着别人提起我时,会由衷地羡慕你。

         喻文州这边同样备受煎熬,那夜的记忆很是模糊,可看到王杰希如此态度,也猜到个七七八八,王杰希的反应已说明了太多,喻文州此刻都忍不住想自己要是没说那句话,他们是不是至少还能是朋友?他曾听闻在遥远的异国有一种鸟,名为荆棘鸟,从离开巢穴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寻找那独一无二的一棵荆棘,找到了,他便停下来,把自己的身体深深扎进去,开始歌唱。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天籁,因为最美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的痛苦来换取。
 
         我爱你这三个字,就是那根最深、最长的荆棘,他刺进喻文州的胸膛,痛楚是猛烈的,汹涌的,席卷一切的。然而他依然要深深地将胸膛挺进去,因为那根刺是命运的两头,越靠近心脏,给予的痛苦越深刻,他所能给王杰希的荣耀就越炫目,越恒久。

          他不想再看到王杰希厌恶的目光,只能装作不知,将自己的心意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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