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字码的心累......现在准备写双叶和这篇的大结局•﹏•
【六】
喻文州来的那一天王杰希正在准备着作为国师主持婚礼时的台词，在青砖白瓦的小楼中萦绕着袅袅檀香，惨白的宣纸铺在案上，手执廷圭墨细细研过，墨色在水中绽成一缕轻烟，动作行云流水，却在落笔之时顿住，素白的手腕悬在半空，竟不知从何写起，直至墨汁凝成一滴“啪嗒”一声滴落，在纸面上洇成突兀的一点时，王杰希才骤然惊醒，叹口气，才提笔流畅地写下一行行的贺词，却在结尾时手指一颤，原本的笔锋生生停住。
王杰希搁下笔，团起宣纸随手掷到地上，窗外阴沉沉的，风一阵急一阵缓，呜呜咽咽，像扯紧了弦索的凄凄曲调，心内烦闷一点没减，反而愈演愈烈。
王杰希蓦地听到下面传来喧闹声，探出半个身子从二楼的窗户缝里往下看，就看到喻文州站在大门口，被几个侍卫团团围着，像是在挡他。王杰希一惊，也不管一地狼藉，微微拉开一条缝隙，阴冷的风就灌了进来，夹杂着细细的雨丝，原来已经下雨了啊，王杰希抬头看了看天，雨如断线珠子般敲打着窗，淅淅沥沥，如泣如诉，似是在哀哀唱响一曲挽歌，是个糟糕的天气。
他们在下面说什么，王杰希没听清，他的全部注意力只能够专注在喻文州的身上，看着那人站在楼下，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但脸色十分苍白，甚至有点灰败。他只穿了一身白衣，一如初见时陌上初薰，那日年少轻衫薄，日色如金，白衣如银，惊为天人下凡，可惜如今却花事匆匆，情根深种，天翻地覆。
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
他怎么来了？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外面风这么大，这么冷，他穿那么少，会不会冻到？王杰希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紧紧扒着窗户边缘，卡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雨丝随着风飘进来，都像针尖般刺在他的脸颊上。
眼看着喻文州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王杰希犹豫着是不是该下去见一面，这时候就看到喻文州不知什么原因抬起头来往这边瞄了一眼，只是随意的一眼，王杰希便看到他的脸色先是一僵，而后大力分开围着的众人就要闯进来。
王杰希心里突地一跳，赶紧关上窗户。走到书桌边，心脏剧烈跳动，灼烧般的口干舌燥，他到房间门口把门锁上以后，又靠在门框边，听着楼下的动静。
安安静静的。
他又回到窗户边，这次他只敢微微探出一点身子。
“王杰希——”
喻文州此刻就站在窗户底下，仰着头，一声王杰希像是震碎了胸腔而发出来的。
王杰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又收回去，想了想，拉上了窗帘，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喻文州那样清高的人，此刻应该转身就走才对。
他一只手紧紧扯着窗帘，微微掀开了一点点，这样子他可以看见喻文州，但喻文州看不见他。
喻文州还站在楼下。
雨似乎是下大了点，已经可以看见飘零的雨丝了。喻文州仰着头，雨全打在他的脸上，他拭了一下脸，“王杰希，我知道你在。”
王杰希没动。
走啊，快走啊！我不愿见你，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他说不清此刻内心是什么心思，只是那钝痛已经几乎要让他忘记呼吸。
“你不下来也可以，我知道你在听——”喻文州微微顿了一下，像是组织语言，“我不管苏沐橙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管别人和我说了什么，王杰希，信我——”
从以前到现在，不管是挚友还是这般，他从来只说，信我。用那样温文尔雅微微含笑的眼眸静静看着你，等着你的答案，只向你索求最低等最卑微的愿望。
走啊，为什么还不走？他那样高傲的人……
为什么要求他呢？他给不了，给不了啊……为什么要这样低三下四地请求？为什么要如此卑微？
走啊，快走……
他应该转身就走，决然地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才对，他要什么，别人会腆着脸送到他手上，这样才是他的喻文州啊。应该低声下气的是自己，应该卑微的也是自己，应该被毫不留情地舍弃的也是自己。但为什么，自己只能躲在窗帘后面，捂住嘴不让一丝哽咽泄露，等着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流进指缝里，滴在唇上，苦涩极了。
王杰希的视线已经模糊，雨中的那个身影与少年时渐渐重叠，只觉得周身仿佛置于冰窖之中，冷彻心扉，打在那个人身上的一滴滴雨珠如同刀剑刺入心脏，他紧紧咬着下唇，血迹斑驳，所有的呜咽都被封存。
一切洁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
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一切潜藏的规则都能为你打破常理底线而心甘情愿。
一切……一切正确的司南向我标示你存在的方位……
王杰希紧紧闭着眼睛，指尖在颤抖，手臂在颤抖，连呼吸都在颤抖。破碎的词句从他的嘴里跌出来，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耳里，脑中，甚至心里，都是喻文州在雨里大声呼唤，“王杰希，王杰希……”
王杰希霍然站起身，一把拉开窗帘，推开檀窗，半个身子探出去，悬在空中。
喻文州眼里的欣喜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糟糕的天气下也如此明显，藏无可藏，他嘴角翘起，凝着笑意，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王杰希对他说，“喻文州，你走吧——
“喻文州，再见——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只是我的朋友！去娶沐安郡主吧，喻文州，如果我让你误会了什么，那真的对不起——”
喻文州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嘴角渐渐僵硬。
眼泪和雨滴一起砸下。
雨是冷的，眼泪是热的。
王杰希想，会不会有一滴眼泪，恰好砸在喻文州的眼睛上？他不敢闭眼睛，喻文州的脸孔在越来越密的雨帘中渐渐模糊。
喻文州还保持着仰着脸的姿势，仿佛已经僵成了雕塑。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稻草般的光亮，“是不是因为苏沐橙还是皇上，还是沐亲王和你说的什么？，不要……”
“不是！”
王杰希，不要相信她……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语，那些被雨声掩盖的心声……
“和别人没有关系！喻文州，你放过我，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吗——”
喻文州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被淅淅沥沥的雨声盖过去。
王杰希问，你说什么。但喻文州对他露出最后一个温柔的笑容，转身，他的背影在由浓密的雨丝连接的天地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是错觉吗？喻文州最后的口型，像是说什么等。等，等什么？是错觉吧......
